清末民初，冀中平原上有个叫王老实的瓦匠，手艺精湛，为人厚道，走村串户做活从不偷工减料，就是性子直，不拘小节。这年深秋，他赶去邻村做活，天色渐晚时抄近路穿过一片乱葬岗。荒草萋萋的坟地里，阴风阵阵，乌鸦的聒噪声更添几分阴森，王老实却毫不在意——常年走南闯北，这点阵仗他见得多了。
走着走着，他瞥见一座破败的坟茔，坟头塌了个大窟窿，冷风直往里面灌。王老实停下脚步，借着微弱的天光细看，这坟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，想来是无主孤坟。他心里嘀咕：“这人啊，活着不容易，死了连个安稳住处都没有。”此时他正好内急，又想起自己工具箱里还剩些干泥块，顿时有了主意。
他找了块平整的石头，把干泥块敲碎，就地解手，用尿和起了泥巴。这尿和的泥巴黏性足，干得也快，是瓦匠行里应急补漏的小法子。王老实蹲在坟头，像修补自家院墙似的，一丝不苟地把窟窿堵上，还顺手拍平了坟头周边的荒草，忙活完才拍拍手上的灰，继续赶路。同行的徒弟吓得脸色发白：“师傅，坟地这地方可不能乱动手，太晦气了！”王老实骂道：“晦气啥？我这是积德行善，让逝者能安稳点。”
当晚，王老实师徒住在邻村的大车店。半夜时分，王老实睡得正香，突然被一阵整齐的叩拜声惊醒。他睁眼一看，只见昏暗的油灯下，无数模糊的身影黑压压地跪在床边，一个个衣衫褴褛，却都规规矩矩地磕着头，嘴里还低声念叨着“多谢恩公”“恩公大恩”。王老实先是一惊，随即想起白天补坟的事，心里反倒踏实了些，开口问道：“你们是……坟地里的诸位？”
为首的一个老影起身回话，声音沙哑却恭敬：“恩公在上，我们都是这片乱葬岗的孤魂，那座破坟里的是我们的老首领。近日寒潮来袭，坟窟漏风，我们受冻不已，却无力修补。恩公以善念补全坟茔，让我们免受寒风之苦，这份恩情，我们无以为报，只能深夜前来叩拜致谢。”说完，又带着众影深深一揖。
王老实恍然大悟，连忙摆手：“举手之劳，何足挂齿。你们也是可怜人，安稳住着就好。”众影再拜后，渐渐消散在夜色中。第二天，王老实把这事告诉徒弟，徒弟惊得说不出话。此后，王老实依旧走村串户做活，只是每次路过那片乱葬岗，都会特意绕到那座坟前看看，坟头的泥巴始终完好，周边的荒草也总被打理得整整齐齐。
这事渐渐在周边村镇传开，有人说王老实遇了鬼，也有人说他积了阴德。王老实却从不炫耀，只是常对人说：“做人哪，多做点善事总没错，不管是对活人，还是对逝者，心诚最要紧。”一泡看似不敬的尿泥，实则藏着最朴素的善意，这离奇的万鬼叩拜，终究是善有善报的最好印证。
